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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缘 :燕园六载,拉萨卅年

2015-05-27

再踏入燕园,李继凯学长和陈国荣学长已年逾古稀。从1965年北大技术物理系毕业至今,转身之间已50个春秋。

从左至右:大学时期的陈国荣、李继凯,再回燕园的李继凯、陈国荣

从左至右:大学时期的陈国荣、李继凯,再回燕园的李继凯、陈国荣

一塔一湖旁

李继凯和陈国荣今年都是76岁,已近耄耋,身体依旧硬朗,大步流星走在燕园,让人不难想见当年身姿的矫健。忆起当年,老人立马健谈起来,笑指对方“相当厉害”。陈国荣是北大梅花拳代表队的队员,李继凯则是北大田径队的代表。“当时各个高校都有武术代表队,但梅花拳代表队却是北大独此一家,为北大拿过不少奖”。——说起母校当年的风采,语气里净是自豪。在老人热切的诉说和时而爽朗的大笑中,60年代的燕园似乎抖落岁月的尘土再次生动鲜活起来,那些浓烈的往事,一件一件地,跳跃在我们眼前。看得出老人记忆中的金沙8888js官方——流光溢彩青葱常在。

在北大读书的岁月温暖安静,陈国荣和李继凯回忆。1959年他们入北大读书,恰是一段举国维艰的岁月:当时的中国外有债务内逢饥荒,无论农村还是城市,口粮供应都异常紧张。北大将整个时代的窘迫都挡在了门外,保留了一方富足,供学子们暂时不谙世事潜心读书。陈国荣和李继凯出身并不富裕,在学校能吃供应的足份公粮,堪称幸事。正是这样6年的滋养,年轻的陈国荣和李继凯在知识中发芽、成长、破土。北大的教养不仅给了他们过硬的专业基本功,更锻就出了一颗迫不及待奔赴“战场”的报国心。

晨起出征时

60年代是理想主义的时代,对于陈国荣和李继凯也不例外——想到能将所学武艺回报祖国建设山河,他们心头如笼着一把灼灼的火。在等待分配的毕业季里,年轻人摩拳擦掌,出征的兴奋远盖过了离别的感伤。1965年,李继凯和陈国荣毕业,正值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不久,各地急需专业人员前往以勘探检测核试验给本土造成的影响,相关辐射保护和放射卫生工作也急需专人承担。当时的李继凯26岁,既是班长又是第一批入党同志,填报工作志愿时认真写下新疆、西藏、云南——5个志愿无一不是边陲。陈国荣没有主动填报西藏,但命运却将这哥俩儿捆绑在了一起——两人同被分配到西藏,成为北大第一批派往西藏的毕业生。

李继凯、陈国荣初到拉萨时

李继凯、陈国荣初到拉萨时

从北京到西藏,从中心到边陲,这样大跨度的选择放在当今,也需思量再三,更不消说在交通联络不发达的60年代。那时分配至西藏,或许就意味着这一生便扎根在这莽莽高原了,更遑论那时的西藏苦寒贫瘠亟待建设。但接到分配通知的那一刻,李继凯和陈国荣回忆,两人心里都没有半分沮丧和失落,甚至家庭也没有给他们一丝阻碍和压力。老人认真反问:“国家把学生培养出来,学生为国家做事不是理所应当吗?”正是怀着这样的赤子心肠,他们褪下青涩换上行装,告别亲人走向西北莽苍的高地远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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酣战仍挥日

就这样,李继凯、陈国荣,还有一名复旦大学的毕业生,三人一起来到西藏卫生防疫站报道。防疫站从规制到设备都不健全,甚至都没有专门的科室来接纳这三个从事工业卫生工作的大学生。李继凯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:“当时西藏的卫生防疫站一共就6间房子,只好把卫生和防疫合并,给我们科室腾出了一间房。”在这个新诞生的“工业卫生科”里,三个人立马张罗起自己的工作来。这份工作需夜以继日地跟辐射打交道,对身体的损害三人心知肚明,但谁也顾不上抱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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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他们马上发现,比起健康,工作开展还面临更大的现实困难:科室成立起来了,但设备却基本上一件也无。李继凯和陈国荣回忆,当时卫生厅举办了第一届三防学习班,工业卫生科承担防原子、防化学的课程,培训结束,教学用的仪器和设备留了下来移交给他们,科室这才有了自己的设备。然而一套设备,对于排得满满的专业测量任务来说显然“力不从心”,许多样品甚至来不及在规定时间内测量。但三人毫无怨言,一头扎进那方小小科室,就着简陋的仪器焚膏继晷。这艰辛让听者都皱起眉头,两位老人却似不以为意,欢畅地和大家谈起他们“机智”地“物尽其用”——那时没有采样器皿,我们就用防疫站的瓷盘来代替。

除了设备外,科室人手也极短缺。每次核试验结束后是紧张的核监测工作——全天24小时不间断检测,持续进行一个月。这项工作需得15到20名员工协调方能为继,但新成立的工业卫生科,他们三人已是全班人马。监测至少两人同在,可以想见休息时间对他们来说简直稀如牛毛。说起那段“缺觉”的岁月,陈国荣笑聊当年“囧事”:“我们困得不行,就只好抽烟提神。可真的太困了,抽烟的时候就睡着了,最后是烟头掉在身上把自己烫醒了。”虽已是往事笑谈,听来仍旧让人心底泛酸,也更升腾起对眼前两位老人的敬意——究竟需有多大的热忱和毅力才够支撑起这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劳呢。老人笑道,后来实在没办法,向防疫站借了员工来,四个人两班倒,又调整了采样频率,才算有喘气的机会把工作进行下去。

卓绝的努力没有白费,最终换来工业卫生检测状况的巨大改观。在他们的手中,西藏自治区有了完整的监测数据,并且第一次和全国各地联系成了完整的监测网络,他们还曾在数据的记录和测量中发现异常,推算出印度一次地下核试验的冒顶。1978年全国科技大会,整个监测网络得到一等奖的奖励,成果也在西藏地区获奖。奖金只有几百块,每人只分得几十,但对他们来说,成果发表,贡献得彰,艰辛获偿,几十块奖励如小孩得到的第一罐蜂蜜一样,值得珍藏回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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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骥千里志

李继凯是河南人,陈国荣是广东人,刚到西藏时候,两人均未逃高原反应之苦。李继凯回忆:“我们那时住在三楼,还没适应当地的环境,一上楼梯就喘气。”但尽管高原悍冽,苦吃了不少,两人却对那片雪域和小小的科室无限眷恋。1977年,李继凯得了高原性心脏病,身体难以为继,不得已调回河南省地震局做仪器研究。陈国荣则坚守旧地,直至2000年退休才回到成都。问及陈老这漫长的数十年可有过回内地的念头,他指着身旁老友不假思索:“他是身体有状况才走,我没什么理由离开嘛。再说做了这么久,实在不想放弃。”事实上,1982年陈国荣曾被调回内地某县防疫站做副站长,但是工作的清闲和生活的安逸让他倍感不适——毕生所学全无用武之地。陈国荣心里记挂西藏,又放不下自己埋头十几年亲手创建的监测网络,于是又主动申请调回了西藏,继续在西藏坚守了近20年,这才退休回到成都。聊起退休后的生活,陈国荣脸上明显挂着落寞,语气也有些悻悻:“人生地不熟的,也做不了什么。”

不难察觉,老人的感喟里,分明有着一份老骥伏枥烈士暮年的不甘。已经过了50个春秋,已经将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西藏,献给了国家,他们仍觉不足。曾经忠诚热血的少年,今天已白发苍苍。但跨越了半个中国穿梭了大半人生旅途,拳拳报国心跃动却一如往昔,这份真挚的爱与无奈,旁人看在眼里,感动在心。

从高原开疆辟土的日子聊到内地的退休生活,忆往昔峥嵘岁月稠。两位老人或只是无数个北大人中一抹极浅极淡的剪影。有着千千万万的金沙8888js官方人,他们散落在神州大地、中华四方,只求耕耘不问收获,很多人未曾知晓,他们在不起眼的一隅是怎样的尽力绽放。然而功不唐捐,为祖国为钟爱的事业奉献一生,这一笔已足够浓墨重彩,极近绚烂。人生匆匆数十载,正如二老感叹:“也算做了自己该做的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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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错,“做自己该做的事”,未负少年,亦未负北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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